如果有人告诉你全美第一大城市纽约没有一家沃尔玛超市？你会感到惊讶吗？我想你肯定会和我一样的诧异。去年8月，跟家人一起在纽约开展了四天的自由行，出于工作习惯，一定会走走各零售卖场，但直到最后一天都没遇见全美第一大超市Walmart，于是好奇地问了在纽约的同学，方得知，纽约是不给开沃尔玛的，所以至今这个由山姆大叔创立53年的Walmart帝国，在全美的4601家分店与纽约无关。这个问题我好奇了大半年，故本期贸易和济街，我们就把目光对准这个有意思的现象，我解自己的一个心结，大家权当兴趣阅读。为深入分析，本文较长，烦耐心阅读。

纽约究竟就真的没有一家沃尔玛超市了吗？对，既然写文章了，就需要再严谨地问这个问题一遍。其实更加“正确”的答复应该是“狭义上真没有”。什么意思呢？就是纽约作为New York City没有，但纽约州有。再说的明白点，就是纽约作为一个大都会来讲，真没有，但纽约的郊区，作为除纽约市辖以外的州地区，有。所以此点并不矛盾本文的主题讨论，下面我们正式进入-----为什么纽约（New York City）没有一家沃尔玛超市？

是Walmart不想开吗？这还真不是。历史上，Walmart曾三次公开表示自己努力尝试了在纽约开店，却都以失败而告终了。其中最新的一次是2012年9 月，当时沃尔玛打算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区东的一个零售开发区开店，虽然其在当年的前九个月投入了多达180万美金的广告宣传费用，为自己在纽约开店造势，但最后还是尝到了失败的苦果。

为什么“开”了三次的沃尔玛都会在纽约失败呢？个人觉得，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长期面临着来自纽约政党和社会团体的激烈反对。

反对什么？就拿最近一次沃尔玛要在布鲁克林区的二号高速出口一带租地方开店失败说起，沃尔玛的这次尝试受到纽约州杂货工会的抵制。杂货工会通过支持另一家名叫“ShopRite”的连锁超市阻止沃尔玛在当地租到店面。杂货工会反对沃尔玛驻扎的原因是控诉其“工资过低、侵犯劳工权益、阻挠成立工会、压低供货商价格间接造成血汗工厂”等多个方面。工资过低----沃尔玛支付员工的时薪太低，平均工资每小时仅8.76 美元，几乎永远都“紧跟”当地的最低工资，很多员工甚至买不起医疗保险，需要申请公共的低收入医疗保险才能看病；侵犯劳工权益----沃尔玛素来有“压榨妇女”的恶名，在美诉讼沃尔玛性别歧视及不公平待遇的女员工包括历任和现任的原告竟有160万人；阻挠成立工会----这个问题就很关键了，也是纽约杂货工会公然反对沃尔玛入驻的一个最主要原因，沃尔玛虽是美国雇佣员工最多的商店，但在美国却没有工会（Ps:中国却恰恰是沃尔玛全球唯一有工会的地方，关于此点大家若有兴趣，我们可另择文分析），没有工会的结果，就是沃尔玛的工资，明显低于其它公司的工资，福利也差。有一个调查发现，沃尔玛四分之一的职工孩子在州领取救济的名单上，另一个调查则显示沃尔玛职工的流失率每年竟高达70%，这个比麦当劳（著名的低工资、低技术工作的地方）的60%流失率还要高。大家都知道，美国是一个非常注重劳资双方地位平等和可沟通性的商业国度，就连打个NBA都会出现劳资双方谈不拢停赛的情况，你如何试想纽约的行业工会让一个没有工会的组织入到纽约城来，要说别的城可以，那纽约城还是有那么点“城市气质”、“城市讲究”的，就“理直气壮”地把你驱之门外了；压低供货商价格间接造成血汗工厂----沃尔玛的运营策略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拿中国来说，其在中国几乎斩断了所有进口商的中间环节，直接从中国生产商进口，最早沃尔玛在美国还有仓库，后来索性把仓库也砍了，为了扩大利润，又切断仓储海运的运输环节，直接在中国沿海城市设仓库，在中国直接配货，把在中国配好的货装进集装箱，直接发到零售店，这还不完，还要求大家投标竞价，又得辅之60-90天的欠款账期，验厂项下条件一大堆又含有美其名曰的“人权”检测，其实质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哪有不违背“人权”的工厂能最终“依规”生产出沃尔玛要求价格的商品。当然，沃尔玛不只是压中国供应商的价格，同样非常凶狠地碾压着美国人的价格，2015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沃尔玛压价事件就曝出了两大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供应商拒绝执行价格新条款的情况。

【二】纽约呼唤和鼓励小商业繁荣发展，“观望”大商业发展。

其实纽约是一个实体经济并不繁荣的城市，经济上除了靠华尔街的金融业和曼哈顿中城区的服装业的支持，再就是依靠旅游业这一支柱产业了。旅游业最大的卖点就是人气和服务，游客走到哪里都能体验到方便的服务，体验到蕴藏在饮食和购物中的本土特色文化，体会到当地各种形态的生活方式。如果没有了人气，一个旅游城市也就失去了它的卖点和价值，而小商业正是营造人气的“必杀技”。在城市发展理念上，纽约的一些做法非常值得中国借鉴。中国的城市发展往往以“大、新、技术先进”为目标，而纽约的城市发展却以多元化为目标，在不排斥新科技的前提下，尽力保持纽约市丰富的文化内涵。为了保持多元文化的城市特色，纽约市特地维持原来小商业的经济格局。在保护微型企业或个体私营企业方面，纽约市没有因为这些小企业技术落后、规模不大而“腾笼换鸟”，把它们赶走。相反，纽约市政府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保护这些企业，让它们留在纽约。微型企业、小商业是城市经济血液里的红血球。沃尔玛虽然多次表示在美国经济处于困境的背景下，他们的扩张可以带来弥足珍贵的就业机会。但很多纽约人仍不以为然，他们说沃尔玛在带来就业机会的同时，却会让无数社区“小买卖”的店主失业。

【三】中西方对商业模式、招商引资、城市治理的理念及探索不同。

在中国国内，附近有没有一家大超市可是人们判断这一区域好坏的重要标准之一。在很多城市，往往不少大型超市就开在繁华的市中心，而在美国，情形就大相径庭了，这背后的思考更值得国人的关注和研究：

1、消费者得实惠PK社会整体零售提高的博弈反思。Walmart的发家史，就是靠挤压、改善出所有空间，提高效率，来以更便宜的价格来回馈消费者。有很多消费者是Walmart的簇拥，于是，walmart店铺就越来越多了，但是随着Walmart越来越多，开始有一些有意味的事情发生了，有一项研究发现在全美165所城市中，沃尔玛开店后，整个地区商品物价下降了1.5%~3%，长期来看，有些商品的物价要下降达7%~13%。同时，另一项研究表明，在1994年~2004期间，美国就有29家超市连锁店申请破产，其中有25家是因为沃尔玛的直接竞争。虽然Walmart的入驻在短期内带来了价格的降低，利好了社群，但它也同样起到了降低社会零售总额和排挤弱小同行的“负作用”。美国人始终觉得，Walmart太过于大了，大的有点类似于寡头垄断，一旦行业内有人具备了寡头垄断的优势，那么就必须思考它的反作用力。这一点，衍生到国内的阿里巴巴、淘宝其实也很适合。

2、低碳商品获得的收益PK大规模进城卖场的高碳成本的博弈反思。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像Walmart这种大型低廉的大型超市在纽约市中心开立，对大家生活方式的改变所带来的高碳问题，更是值得关注的方面。一来，大型购物中心进入城市之后，街边的小商店多会因为无法与之竞争而纷纷倒闭，所谓沃尔玛“五公里死亡圈”的概念即为一例。大型购物中心在挤垮周边商业之后，会形成对这一区域的市场垄断，人们不得不开车，握着方向盘到购物中心采购，高碳生活从此开始。如此经常开车及城市拥堵的环境成本，岂是购物中心那几件低碳商品能够抵偿的？二来，在我们国内，大型购物中心和与之配套的大马路、小汽车，伴随着浩浩荡荡的城市化浪潮，正在完成着对中国城市的统治，此三者彼此依存，诚如“三驾马车”，也曾在二战之后的美国兴风作浪，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广场城市”、“人口迁徙”，衍生诸多社会问题，甚至“绑架”国家战略，就在美国人深感无力回天之时，此三者却在中国受到空前礼遇，实有讨论的必要。

3、从趋势上来说，市中心的大卖场在制造了一堆“鲶鱼效应”后还是终将会有被边缘化的风险，与其经历一轮这样的“杀伤”，还不如就把它扼杀在摇篮里。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就是人家老美早就发现了，如果大型卖场开在市中心，早晚也还是会被中、小规模的新创型、亩产更高的门店所击败。因为大卖场的单位租金消化率毕竟还是没有先天性优势的，而且随着市中心租金的不断升高，房东也越来越难与大型超市谈成一致的续租协议。在美国，CVS、Walgreen等中小规模超市对大超的冲击就已可见一斑，来看国内，昔日占用面积大的沃尔玛、乐购、家乐福等一批大超市也早已开始被一线城市的都心地带驱逐了。现在仔细想想，谁还能在南京西路，淮海路，王府井，西单这些地方发现大卖场吗？早就更多地被毛利高、面积小的所谓精品超市如Ole、Citysuper等取代了。那些曾经费尽心思招大卖场的业主开发商，也已经开始发现大卖场并不能带来良好租金和有效消费人流（早上去沃尔玛抢特价青菜的奶奶大爷们会光顾其它店铺吗，而年轻人或是有经济能力的人，消费需求也早已不是简单的大型超市所能满足的），所以最后业主就倾向于保留一个一两千平方米的超市，剩下8000平方米用来承租能力更高的各种商铺了。

但是对于中国来说，以上的思考似乎又有显得微不足道的地方：

1、中国对大卖场的欢迎和无限制算是全球范围内的激进代表了。发达国家如意大利，发展中国家如印度，对大卖场的限制都非常严格，大多保护小店铺经营者的利益并给予更大的税收鼓励，所以在这两国家还是能看见很多食品店，但是我们有招商引资的考核，我们天然地更加喜欢引进所谓的500强公司，为了上马“大项目”，我们不惜给予跨国公司超国民的引资待遇，甚至满足它们提出的一系列苛刻要求。但是随着城镇化率的减速，大家日渐发现曾经的通过“大型购物中心制造城市”的战略影响力已日益下降，随之而来的“空城副商业中心”副作用就扑面而来了，中国的城市治理需要更好规划。

2、国内是完全不抑制流通渠道，也不干预节制压榨供应商的行为。中国是高税费逐渐消灭小店，造成大超市畸形发展，继而高零售价剥削消费者，打击内需，然后，大超市剥削供货商和制造业，打击营商环境和就业。本来大超市就是大而便宜，但在国内因为不受限，反而逐渐发展成为了大而不便宜，对消费者不便宜，对想进卖场的供应商更是不便宜。其实想来，所有这些的“不利因素”造成，是个通盘的“顶层设计”问题。以香港为例，谈到香港的零售业，还是其他消费产业，涉及店铺的时候他们往往和城市规划放在一起来考虑。去过香港的人都有一个感受，就是香港好像都是小店满弄堂，除了个别的大型超市，就几乎都是便利店的天下了，我们总是欣赏、认同香港丰富发达的交通毛细血管，鞭笞以北京为代表的环路和越修越宽的马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结果，就是大家对于商业建筑的不同态度。 同时，这背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香港这样法制已经很完善的地方，它们的商品的质量都是有保证的，这样一对比，同样的质量，大家就只需要就近方便采购就好了。在一个强大的监管体系项下，也就不存在中国人买东西要去“大商场，有保障”的概念了。 我想，中国的“拆围墙，造马路”和商品质量把关多少与此文的思考有不少关系吧。

3、中国其实有比美国“更市场经济”的地方，美国其实也有比我们“不市场经济”的地方。文章写到这里大家难道不会有一个疑问，美国不是一个充分市场经济的国家吗，我们不是一个刚被欧盟否决承认的非市场经济国家吗，那Walmart想在纽约城里开店还不是他与房东“你情我愿”的事情吗，美国的监管与社会各派思想的“牵绊”其实还真不比我们少，这也从另一个侧面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示范，即使像美国这样高度繁荣的市场经济也会允许拥有自己的“试验田”，让各州根据自己的想法，看看各种业态的所谓利弊，然后不断地从“测试”、“碰撞”、“对比”中得到“真知”。

当然美国也不只是像纽约这样的大城市没有沃尔玛，在许多的大城市也同样找不到沃尔玛的身影，这背后当然也不可忽视一点内因，那就是沃尔玛本身是习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的，这也是在公司在初创起由山姆沃尔顿一直坚守的，避开竞争对手，以廉价的商品折扣优势在10000人左右的小城镇立足，通过疯狂扩张，逐渐站上零售业第一宝座和世界500强第一。当然，随着沃尔玛的日益强盛，其希望渗透门店到更多一线城市的欲望也就日益激烈和自然而然了，有些地方成功了，有些地方仍未见成效，所以这本身就带出了上文的一些思考，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和值得深思的事情。

本文没有总结，欢迎大家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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